经济观察网 记者 老盈盈 7月23日、24日,2022大湾区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于线上举行。野村证券董事总经理及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陆挺在论坛上表示,经济已经在复苏,下半年持续复苏有望,但风险不可低估。不用担心经济过热,也不用担心政策刺激力度过猛。
具体而言,陆挺认为当前经济主要有四方面风险。
首先,新冠病毒还在,清零难度依然很大。从全球来看,过去两个多月已经从日均30万例上升到了一百万例以上,相对于2020年初的初始新冠病毒,今年上半年的新冠病毒变种毒性降低,但传播力更强,防疫难度上升、清零成本越来越高。与此同时,因为绝大部分国家已经选择“与病毒共存”并大幅度放开,客观上加大我国的清零难度。而最近一个月流行的奥密克戎新变种BA.5,相对于三四月份在上海流行的变种,传播力又上升一截,进一步加大我国的清零难度。
“从疫情的持续时间维度来看,今年已经是抗疫的第三年。随着疫情的延续,企业、居民和政府的资源消耗加剧,疲惫感上升,预期更加不稳,这会影响家庭和企业的耐用品消费和投资。”陆挺称。
第二个风险是出口增速可能会持续下行。背后有几个因素,一是本身基数高,过去两年出口迅猛增长;二是从国外消费结构来看,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选择与病毒共存,经济回到正轨,消费重心从耐用品和实物切换到服务消费,这也会降低对我国产品的需求。三是中国以外的全球经济增速因为高通胀、俄乌局势、政策紧缩等原因,而可能在下半年开始出现大幅下滑。野村预计美国经济可能从今年四季度进入衰退,欧洲经济可能从今年三季度进入衰退,除了美欧之外,还有一批其他诸如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经济也可能会出现衰退,因此我国外需面临的形势较为严峻。
第三个风险则是房地产。房地产及其上下游产业链贡献了我国1/4的GDP,影响巨大。在过去20年中,每次遇到经济不景气,政府需要刺激拉动需求时,放松对房地产的管制,拉动住房投资需求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工具。不搞清楚房地产走势,就很难真正把握未来一段时间中国经济的走势。目前房地产行业的形势是非常严峻的。六月的销售虽然有所改善,但七月的高频数据显示销售又扭头向下。即使在六月,新开工,完工,土地购置等数据全面恶化。其中新开工同比下降45%,完工下降41%,土地销售按面积下降53%,按价值下降65%。
在陆挺看来,今年下半年房地产市场的复苏前景并不乐观,最近的这波断供潮会有三个负面影响,一是加剧了居民对于房企不能履行交房承诺的担心,恶化了已经形成的一个恶性循环,也就是居民因为担心交房问题不敢买房,而新房销售下跌进一步导致开发商现金流紧张 而没有能力盖房。二是迫使地方政府进一步大幅收紧预售款管理政策,单个地方政府这么做是理性的,但从群体角度来讲未必理性,造成地方政府事实上陷入一个囚徒困境之中,进一步恶化房企的现金流。三是房企现在更没有资金去买地,造成地价下跌,进而造成房价下跌预期,影响新房销售;地方政府因土地销售暴跌,被迫对公务员事业单位人员降薪,而这部分人群是很多中小城市购房的主力之一,因此也会导致新房销售下跌。
第四个风险,是今年财政收入缺口非常大,保障财政支出的压力比较重。从今年“两会”设置的全年预算支出来看,力度很强。但问题是,在制作预算的时候,高估了预算内收入,更是大幅高估了以卖地收入为主的、预算外的政府性基金收入。因为房企大量缩减购地,导致今年地方政府的卖地收入可能要下降40%到50%左右,今年保守估计地方政府卖地收入要比去年少3.5万亿,如果扣除地方政府平台的购地款,实际要少4万亿以上。今年庞大的财政缺口,如果不能有效的及时填补,将严重影响地方政府各方面的支出。
陆挺认为,在政策方面,下半年不仅不存在过度刺激的问题,反而是有可能出现刺激力度不足、应对和处置风险不及时的问题。
目前传统货币政策的空间和效果都很有限。降息的空间很小,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主要经济体基本上都在大幅度加息,境内外利差拉大,存在资金外流压力,二是存款利率已经很低,没有空间降低,而所谓降息就是降贷款利率,考虑到银行的利润,降息的空间也就非常小了。降准的空间也小,大银行还有,小银行的准备金率已经接近乃在达到下限。降息和降准的效果也有限。目前我国的宏观问题主要不是资金太贵、可贷资金不够的问题,而是有效信贷需求不够的问题。
因此,陆挺认为下半年的政策重在财政方面,但财政发力受到三个方面的制约。一是缺口实在太大,过去一段时间,很多举措包括增加政策性银行信贷额度等政策其实都是在弥补这个缺口。虽然很多学者和业内人士呼吁发行特别国债,或直接增加赤字率,但这些措施都需要走全国人大的法律程序,难度较大。过去两个月已经新增了11000亿政策性银行的贷款额度,下半年的缺口弥补可能主要还是要靠政策性金融机构,因此空间和力度可能受到一些限制。从政策建议的角度来讲,陆挺称非常赞成直接提高今年赤字率,从而增加国债和地方政府债发行的。
二是由于疫情,财政刺激政策的效果会被打些折扣。这是由于防疫支出快速上升,用掉了本来可以用在其他很多领域的资金,而防疫支出的溢出效应在有些方面可能没有其他类别的财政支出那么大,很难带动其他领域的消费和投资。另外,一些地方疫情爆发时,由于封城等措施,很多工程建设的进度也受影响,频繁的全员检测其实也影响原材料运输和工程进度。
三是今年的专项债已经发完,去年还留下来1万多亿,明年的额度今年四季度还能提前发,这方面力度确实较大,有利于地方政府推进基建工程。但专项债资金不能用于一般性支出,其使用的方向受到诸多限制。很多地方政府在房地产行业快速萎缩的背景下,捉襟见肘,有限的资金首先要放到维持政府基本运转和防疫方面,因此提供配套资金大规模投资基础设施的意愿和能力都受到影响。
除了财政政策外,今年下半年政策方面还有一个关键,就是如何应对房地产方面的困局。2015-2018年的货币化棚改前置了很多需求;这个政策的后遗症太大,目前环境下很难被再度使用,尤其是在中小城市。而在我国大城市,土地供应有明显的瓶颈,一旦需求侧刺激过度,很容易导致房价报复性上涨,这在2015和2016年就发生过。
陆挺强调,房地产方面,当务之急,是保交房。尽管出台任何这方面政策可能会导致一定的道德风险,但应该通过较好的政策设计,把保交房这个问题处理好,必要时可考虑成立中央专项基金,具体执行由省一级政府统筹,在将房企分类的基础上,针对不同的房企项目采取不同的方法。最后,在人口流入的大城市最好能一方面加大土地供应,另一方面进一步给这些城市的房地产政策松绑,这样才能真正的让我国房地产行业软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