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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政,经济学博士,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客座教授,中华艺文基金会理事长,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领域有丰富的教学研究实践经验,对《资本论》有深入研究和独到见解。
资本的灵魂:关系、运动、利益
我今天讲的题目叫《资本、劳动、剩余价值——马克思经济学的创新》,我想大家对资本、劳动和剩余价值这三个概念的其中两个是很熟悉的:资本,肯定很熟悉,资本是市场经济的主角,我们经济观察报的同仁,天天都在跟资本打交道;劳动,也很熟悉,劳动是经济的另一个主角,我们自己就是劳动者,也天天在跟劳动者打交道。剩余价值这个概念是马克思所特有的,所谓经济就是价值创造与价值实现,哪个国家的经济都需要创造价值及其剩余,那可以不叫剩余价值,价值剩余这是一种客观存在。这三个概念都跟我们的经济、生活密切相关。
在马克思的《资本论》里,概念范畴很多,资本、劳动、剩余价值这三个概念是最核心的、最基本的范畴。
先说资本,资本范畴的一般规定性高度概括就六个字——关系、运动、利益。《资本论》第一卷揭示资本的本质是“关系”,第二卷揭示资本的特质是“运动”,第三卷揭示资本的实质是“利益”。也就是说,马克思第一、二、三卷《资本论》可以分别用“关系”、“运动”、“利益”这六个字来概括。
《资本论》第一卷的副标题叫《资本的生产过程》,第一卷的分析从商品开始讲到货币,从货币讲到资本,从资本讲到剩余价值,接下来讲资本的积累,讲资本的再生产。以上所有的分析就是说明资本就是一种人与人的关系,资本是一种剥削关系,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关系。资本这种人与人的关系是有媒介物的,媒介物有三种:货币、生产资料、商品。与这三种媒介相应的三种人与人的关系表现为三种资本形态:以货币为媒介的人与人的关系叫货币资本,以生产资料为媒介的人与人的关系叫生产资本,以商品为媒介的人与人的关系叫商品资本。
在马克思看来,由于人与人的关系之间有物充当媒介,所以人与人的关系表现形式有人与物的关系以及物与物的关系。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跟当时西方经济学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呢?在人与物的关系上。人与物的关系在马克思看来实际是人与人的关系,因为这里的物是物化的人;而在西方经济学看来,只是物与物的关系,这里的人只是生产要素,与物无异。
《资本论》第一卷讲的就是关系,包括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这三种形式的关系都是客观存在的,只不过马克思揭示了这些关系的本质是人与人的关系,并不否认人与物和物与物的关系是客观存在。实际上,物与物是生产力,人与人是生产关系,人与物是生产方式。物与物是技术层面的,人与人是社会层面的,人与物是社会和技术结合层面的。
还需要大家注意的是,我前面讲的媒介有货币、生产资料、商品,而以生产资料为媒介的关系,我们把它叫生产关系;以货币和商品为媒介的,有两种关系,我们分别把它叫分配关系和交换关系。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注意到了,马克思讲的人与人的关系体现在生产、交换、分配这几个环节里,那么,有没有体现在消费环节里呢?我的理解是,《资本论》有对消费的研究,虽然没有辟出专门的章节来研究消费,但它把消费放到生产里面了,那个时候工人阶级的消费就相当于劳动力的再生产,就是一个生产要素,因而是生产问题。
《资本论》第一卷讲完了,关于资本很简单,大家只要记住两个字“关系”就可以了。
《资本论》第二卷《资本的流通过程》讲的两个字是“运动”,资本是运动的,不运动的不能叫资本,而且资本的运动有个特点:循环。资本的运动是走圆圈的,比如你有钱,花出去不回来了,它就不是资本,那叫钱,这个钱花出去叫消费;如果花出去又回来了,这个钱叫本钱,也就是资本,这个钱投出去叫投资。资本循环具有无限性,不停的循环叫周转,周转就有个速度问题即周转率,也即资本的效率。所以,无限且高效的循环运动是资本的特性或特质。
《资本论》第二卷先讲微观——单个企业的资本是怎么运转的,然后讲宏观——社会的资本是如何运转的。马克思用简单再生产和扩大再生产来说明社会资本的循环和周转运动。社会资本的循环和周转运动自然就形成了所谓的经济周期。社会资本再生产,一个是总量问题,一个是结构问题,结构和总量哪一个出问题,社会资本的循环都会出问题,从而引发经济危机,一国经济如此,全球经济亦是如此,周期性运行必然导致周期性的经济危机的发生。
马克思三打资本白骨精,资本白骨精有三变,或变成漂亮的姑娘,或变成老婆婆,再或变成了老头,资本白骨精的三变,就是资本的三种形态:货币资本、商品资本和生产资本。个别资本、社会资本都一样,在资本运动的大循环中,就包含了三种形态的循环,即货币资本循环、商品资本循环、生产资本循环,其中一个循环出问题,就会引起其他的循环出问题,生产资本和商品资本出问题了,就是经济危机;货币资本出问题了,就信用危机或金融危机。三种资本循环交织在一起,各种危机也相互影响。大家注意观察,最近从美国的硅谷银行倒闭到瑞信的倒闭,信用危机发生了,是否会进一步引发金融危机,进而引发经济危机。
《资本论》第三卷讲的两个字是“利益”,《资本论》第三卷《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分析了资本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有机统一的总生产过程中采取产业资本、商业资本、生息资本、银行资本、农业经营资本以及土地所有权等形式,怎样获取产业利润、商业利润、利息、地租等各种形态的经济利益。
第三卷前三篇研究平均利润和市场价格的形成以及剩余价值在各个产业资本之间的分配的一般规律;第四、五篇研究流通领域中的商业资本和生息资本及商业利润和利息,即剩余价值在产业资本与商业资本,职能资本与所有权资本之间的分配规律;第六篇研究农业资本与资本主义土地使用权问题,揭示剩余价值在农业资本家与土地所有者之间的分配关系;第七篇研究资本主义各种收入及其源泉揭示分配关系与生产关系的关系以及分配关系背后的阶级关系。
首先是讲产业,产业里各家各行相互竞争,资本是哪个地方利润高,就流到哪里去,然后利润率趋向于平均化形成平均利润,竞争最后使平均利润率有一个下降的趋势。从这里我们能够看到,资本的流动要以充分的竞争为条件,充分的竞争可以使资本有效地去配置资源,在竞争和资本追逐利润的过程中,使利润率平均化,并使平均利润率不断下降。
可见,资本这个东西弄好了,有效配置资源,使社会平均利润率下降,有利于社会,有利于民众,是好东西;但弄不好又是坏东西,比如发生无序竞争、恶性竞争,导致社会资源浪费、导致经济危机等等。所以,我们一方面要采取适当的政策措施防止资本的无序扩张,另一方面要积极营造有利于推动资本有序扩张的社会经济环境。
众多的工业资本与众多的商业资本、金融资本、农业资本以及土地所有者之间的竞争和资本的流动实际是追逐和分享利润(剩余价值的转化形式)及平均利润的过程,实际就是利润或剩余价值这种经济利益的分配过程。第三卷研究的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利益分配的总过程,研究的就是产业资本、商业资本、金融资本和土地等资本形态之间的经济利益关系。
综上,三卷《资本论》的研究表明,资本的灵魂就六个字:关系、运动、利益。“关系”是说资本的本质是循环运动中不断实现利益增殖的人与人的关系;“运动”是说资本的特质是人与人的关系不断实现利益增殖的循环运动;“利益”是说资本的实质是人与人的关系循环运动中实现的利益增殖。总之,资本是在无穷的循环运动中处理好各种关系而实现利益增殖的价值。
劳动:创造价值及其剩余
下面再讲讲劳动。马克思《资本论》中最基础、最重要的理论是劳动价值论。劳动价值论包含一系列“劳动”范畴,如具体劳动、抽象劳动;简单劳动、复杂劳动;必要劳动、剩余劳动等等。我以为马克思的《资本论》之所以叫《资本论》是从“破”的角度去说的,如果从“立”的角度去说,马克思的《资本论》应该叫做《劳动论》。恩格斯认为,资本与劳动的关系是资本主义全部社会关系依以旋转的轴心。资本是劳动的一种异化形式,实际上资本不过是一种死劳动。马克思设想的未来社会全部社会关系依以旋转的轴心应该是“劳动”。
马克思《资本论》最核心的理论是剩余价值理论,而它是建立在劳动价值论基础之上的,为此,马克思的《资本论》首先立“劳动”价值论,来破“资本”价值论,从而建立起剩余价值理论。劳动价值论讲的是劳动创造价值,即死劳动(资本)转移价值,活劳动创造价值。活劳动中必要劳动创造劳动力价值,剩余劳动创造剩余价值。也就是说资本家拥有的生产资料(资本)是死劳动,只能转移价值,不能创造价值;工人拥有的活劳动创造价值,包括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剩余价值由工人的活劳动创造,自然应该由从事活劳动的工人来享用。资本主义社会的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恰恰是拥有生产资料(即资本)这个死劳动的资本家独占了剩余价值,拥有活劳动的工人与剩余价值无缘。
按照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理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生产资料(死劳动)公有制条件下是否可以将剩余价值归属于活劳动了呢?现实情况显然不是这样的。中国现行的经济学奉行的似乎既不是资本价值论,也不是劳动价值论,而是(生产)要素价值论,即生产资料和劳动共同创造价值。但是要素价值论,也没有在经济实践中真正得以实现。
要素价值论是一种折衷主义价值论,比较容易为现今的人们所接受,所以也比较现实。劳动分享剩余价值首先无法得到现行会计学和会计制度的支持,存在难以计量和核算的问题,同时也无法得到税法的支持。
资本有机构成区分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可以引申说明不仅生产资料是资本,劳动也是资本,或者劳动力也是资本。从劳动的角度看,资本也是一种劳动,只不过是死劳动;从资本的角度看,劳动也是一种资本,是可变资本。马克思之所以把生产资料叫不变资本意思是其价值是不变的,不会增殖的。价值会变、能增殖的是活劳动,是可变资本。从马克思的可变资本范畴可以引申出活劳动资本或人力资本概念。至少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人力资本概念是完全应该且需要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应该是真正以人为本即以人为资本的经济,以劳动者(人)的利益为本的经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学应该是以劳动者(人)的利益为本的经济学。
在企业实践中,直接把活劳动作为资本分享剩余价值是难以操作的,但是,可以把人力作资本化处理,变相实现人力资本对剩余价值的分享,也就是实行骨干员工的股权激励方案。在当前的企业实践中人力资本没有真正实现,但人力资本化已经有不少实践了。但这并不是中国实践的创造,也是舶来品,而且它的出发点也让人觉得似乎有点难看,它是一种资本对劳动的绑架的“金手铐”。我的理解,“金手铐”的出现,应该是资本认识到了是劳动或劳动力在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创造中的作用越来越大了,资本需要“绑架”劳动了。
马克思经济学创新:现实问题和未来方向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中国的创新面临三个基本的现实问题。
第一,资本与劳动的问题。马克思的《资本论》或马克思经济学要解决的是资本与劳动的对立问题。但现实中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仍然面临资本与劳动的对立统一关系的问题。在中国的经济实践中,至少存在着这么两个问题:一方面资本与劳动的对立仍然普遍存在,资本仍然占有全部的“利润”(剩余价值),而劳动只是“成本”与利润无缘。另一方面,资本与劳动双方都在努力向对方走近,比如,通过股权投资让劳动者持有生产资料,让劳动者也同时成为所有者,让劳动者除了劳动收益还有资本收益,实现资本与劳动的某种统一;再比如,通过期权激励制度,让劳动者的劳动力(即人力)实现(物质)资本化,以此来实现资本与劳动的另一种形式的统一。然而,不可否认,资本与劳动的矛盾和对立大于和谐和统一。
第二,公平与效率的问题。劳动要求讲公平,资本要求讲效率,劳动与资本的问题又引发出了公平与效率的问题。马克思的《资本论》或马克思经济学要解决的是公平问题。但现实中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还必须解决效率问题。两者完美结合既公平又有效率这种最优状态可能吗?实际上,可能的或现实的往往只能是次优的:公平兼顾效率或效率兼顾公平。如果经济拥有公平和效率两条腿,即左腿和右腿轮流往前迈步。那么,左派经济学和右派经济学是否可能成为经济学的两条腿呢?左派和右派轮流起作用呢?
第三,公有与私有的问题。公有是公平的最大保障,私有是效率的重要基础。公平与效率问题又引发了公有与私有的问题。马克思《资本论》的历史使命是消灭私有实现公有。但现实中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还必须解决公有和私有制并行不悖的问题。公有有它的缺陷,私有有它的优势。公有制恰恰是公平最大的前提,劳动利益最大的保障。而私有只有资本对效率的诉求。这两者的矛盾,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未发生革命性变化之而致使人类社会进入一个新时代之前,似乎无解。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不仅不能只是一门历史的经济学,也不能只是一门现实的经济学,还应该是一门未来的经济学。因此,如果我们面向未来,经济学创新面临的诸多现实问题就可能迎刃而解。
我们已经开始从工业时代进入信息时代,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会发生变化,一旦到了信息时代,劳动跟资本谁强了?作为信息时代主角的信息最主要是从哪来的?是人。人强了就意味着劳动强了,劳动强就意味着资本弱了。所以,有些问题,我的看法是通过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关系的调整去解决是解决不了的,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技术革命的深入,就有可能自然而然的得以解决。农业时代最活跃的要素是土地,工业时代最活跃的要素是资本,信息时代最活跃的是数据,也就是说农业时代、工业时代的资本是物质资本,信息时代的资本应该叫信息资本。信息资本的内涵中是否包含以往的资本和劳动的含义在其中了呢?
信息资本最重要的是信息的确权与使用制度,区块链之所以能够带来或创造财富,是因为它能够为数字资产确权。纵观金融史,每一次的资产确权都会掀起一场造富运动。区块链技术重新定义了人类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甚至重新定义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因为区块链技术有两个要害,一个是去中心化,一个是分布式记账技术。当社会关系、组织已经去中心化了,就意味着人际关系要变了,然后构成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也变了,上层建筑对下层经济基础的作用、形式等等都要变。所以,我们应该关注科技创新和发展,最近大家很关注ChatGPT,信息技术、生物技术、量子技术等等的革命性变化都会带来经济学前所未有的变化。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创新要考虑这么几点,第一,马克思经济学的灵魂要保留;第二,中国特色的经济实践要结合;第三,世界各国的经济理论要借鉴;第四,未来科技的发展要放进来。最后我想引用歌德的一句话结束今天的发言,“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谢谢大家!
问答环节
问:最近这两年不同性质的资本命运不同,就像您讲的,资本一直在流动,但这两年是因为它流动到一个节点了吗?还是说以后都会这样?区块链技术会怎样改变生产关系和生产力?
余政:第一个问题我想是这样的,资本前一些年确实有比较野蛮、疯狂的行为,确实有的地方不能去他也去了。尤其是民营企业,往往只能做大但不能做强,往往还没做强就做死了,但为什么还要做大呢?因为中国的经济资源掌握在政府手上,做大了就能获取资源、获得支持,就能发展,所以这些企业就先做大,但是西方企业会想,我不能先做大,而是应该做强、做实,因为没人支持我、没人管我,我只能自己管自己,慢慢做成百年老店。
现在可能会有一些整顿,而且在整个过程中难免有些矫枉过正,但是接下来一定还得往下走,整个大趋势规律性的东西还在,长江、黄河滚滚从西向东流,没有漩涡,它就无法往前走,从哲学上讲,否定之否定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螺旋式上升是正常的。
第二个问题,区块链的去中心化、分布式记账技术,实际上解决的就是信用问题,你只要说了话,只要出现在上面,所有信息就都记录在上面了,任何人都篡改不了,这样就解决了信用、信任问题。而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信用、信任问题,国与国之间也是信用、信任问题,如果信用、信任的问题都解决了,那么人与人的关系就会很简单,而且你讲的话会形成你的资产,你要是讲个假话,全世界都知道你讲了假话,这就会变成你的负资产,讲真话就变成了资本增殖。
如果这样的东西能广泛运用,对社会来说就很有意义。当然,我想应用这个技术也会有一定的困难,它本身还有不成熟的地方,到底能不能够解决信息安全性问题,到底人家能不能解开我的密码,有人说只要人做了,有九成的几率就能把它解开。
回过头来讲,我们说人类的生产关系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但其实生产关系往往又会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实际上是生产力的成本,搞关系是成本,区块链就是把人际关系成本最小化,会极大地激发生产力的发展。
问:您刚才提到消费没有放到《资本论》的框架之中,说消费是劳动力的再生产,那是不是意味着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天然就有压制消费的理论倾向呢?第二个问题是,西方经济学在一些层面上能够通过技术去指导一些很具体的问题,像货币、财政等,那马克思主义在政策上的具体指导是怎么体现的呢?
余政:其实我今天讲的关于消费的问题稍微有点偏颇,因为我们国内是有消费经济学的,湘潭大学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招收消费经济学的硕士了。马克思不研究消费这个话是不对的,马克思研究消费主要针对资本主义社会,同时也有好多关于未来社会消费的理论。我今天讲的只限于《资本论》里面关于消费的内容,也就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家、资本主义社会是不会重视工人阶级消费的,他们把消费仅作为劳动力的再生产而已。因为我读马克思的书也有限,我估计他的其他书中也会有。
第二个问题我觉得提得非常好,马克思的经济学,不是去研究资本主义经济怎么运行,怎么发展的,而是去解剖它的。实际上马克思经济学最重要的是提供一种方法论。《资本论》既是一本经济学的书,也是一本哲学方法论的书。我看过苏联的一本书叫《辩证法史》,从古希腊、古罗马一直写到苏联,《辩证法史》其中的一部叫《的辩证法》。
其实我们真正建立自己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还必须借鉴吸收西方经济学现有的成果,这是个大课题,是比我讲的课题还要大得多的课题。
问:《资本论》毕竟是工业革命时代的理论,而今天已经是信息时代或者数据时代了,它可能对一些最基本的经济学要素资本、劳动、剩余价值都会产生革命性的影响,甚至人作为个体是不是还要存在下去都会遇到调整,您怎么看待这种革命性技术的出现对包括《资本论》在内的传统经济理论的挑战呢?
余政:我觉得这个问题现在还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将来或者可能资本、劳动、剩余价值等概念有了新的内涵,或者可能资本不再叫资本,劳动不再叫劳动,剩余价值也不再叫剩余价值了,那肯定有新的概念会替代资本、替代劳动、替代剩余价值,旧概念新内涵或者新概念新含义,都是可能的且是正常的,但是马克思主义最原始、最本质、灵魂的东西还是会保留住的。也或许随着科技发展,随着生产力的革命性变化,劳动与资本的矛盾、公平与效率的矛盾、公有与私有的矛盾都会得以彻底解决了,马克思之前对未来社会的诸多设想现在无法实现,到未来都能得以实现,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的经济理论反而更显示出其生命的光辉。
问:余老师,想请您评价一下《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余政:《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有些内容在《资本论》里是没有的,比如它里面关于人本的问题、关于异化的问题等等。我觉得马克思那个时候想到的问题会更多、更发散一些。这个手稿体现了马克思哲学思想和经济思想的形成过程,但尚未构建完成完整的经济学体系。马克思曾经讲过一个方法论,他认为研究问题和叙述问题,或者说搞调研跟写作,是不同的,比如说研究问题是从具体到抽象,而叙述问题是从抽象到具体,也就是从简单到复杂从本质到现象,所以你看他写书,是从理解一个概念开始,但是研究问题的时候,他又是从具体到抽象。《资本论》中的许多理论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那里还处在研究阶段,研究阶段这些问题等到他写作《资本论》的时候就更集中了,最初集中到几个点,然后构建一个完整的体系,《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不是一种完整的体系,它是既有研究性又有逻辑性,既有从具体到抽象又有从抽象到具体,我觉得它们是交织在一起的。
问:温铁军教授之前提出过“人民经济学”的概念,您也讲过中国的政治长期在经济学之上,虽然我们对某一个局部领域或某一个具体条件会有比较客观的经济学分析,但是假如我们要构筑一个很宏大的理论体系,要超越政治或者把政治纳入到研究范畴之中,前景会不会很暗淡?我们要如何建立中国的经济学?
余政:我个人对“人民经济学”这个概念是不太赞成的。通常我们碰到一个难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一般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从未来找,另一种是从过去找。但是从未来找办法肯定比较难,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容易回头看,从历史的工具箱里去找工具。历史上的人民经济学很糟糕,就像是一个生了锈的锤子,拿它来敲现在的砖头,你想敲出个门,敲出个道,是行不通的,肯定是倒退的。使用历史的工具不是不可以,但要拿出来磨光、磨亮再用,用50年代的人民经济学的概念肯定是不行的。
我认为经济、政治、文化这三个东西,文化是土壤、是空气、是阳光,经济是种在这个土壤上面的植物。明治维新使日本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变革,我认为首先变革的是它的经济,其次是文化,脱亚入欧,日本产生了思想上的革命、文化的革命,如果没有思想文化的革命,就不可能有政治上的变革。
我曾在某大学做演讲的时候就把一个社会比作一个人,如果说社会这个人、人由三部分构成,有腿、有体、有头,那么,经济是腿,政治是体,文化是头。我们改革开放改的就是改开经济这个腿,那接下来有人说要改政治,政治不改经济就改不动了,但我不以为然,实际上脑袋里的思想不变,中间的体是变不了的。所以思想革命、文化建设要放到在政治体制改革的前面,只有这样,三者的问题才都能够解决。这也就回答了你提到的如何解决建立中国经济学的过程中所出现的困难的问题。
(本报记者 张雅楠 实习记者 王昕整理)